护国王人寺的尺八绝唱。
宝祐元年(1253)九月二十八日,杭州黄龙洞附近的护国王人寺。一条蜿蜒的小路通向一个隐蔽的地方,佛寺被树枝和鲜花包围着。长长的钟声唤醒了晨光,却抹不去秋的寒意。
八年前,南宋著名抗金名将孟珙在此买地建寺,并请来江西黄龙寺的一位僧人做山方丈。时间,就像一本书在你的指缝间轻轻翻动,一页又一页。禅师习惯了这个万籁俱寂的早晨,却听到了时钟的声音。
这一天,宁静被一个日本和尚打破了,他径直走进去看他。无门缓缓问道,“我这里没有路。你怎么进来的?”
和尚双手合十,答道:“不知从哪里进来的。”
“你叫什么名字?”
“感受内心。”
如果没有门,我会说:“心即佛,佛即心,心佛如是,万古长存。”
这一年,我71岁,47岁。
他是日本镰仓时代的禅僧,想去参观宋代临安的景山寺。淳祐九年(1249),他从日本博德港登上一艘入宋的大木船,渡过瘦骨嶙峋的大海,两个月后在普陀山登陆,再航至宁波,直奔临安景山寺。但此时,五准已经去世。
在景山寺住了两年,学会了做豆沙和酱油的技术(后来又传回日本),去了湖州道场山、万岁圣所寺、宁波阿育王寺、天台山国会寺等地打坐。入宋五年,他几乎游遍了浙东灵山秀水,却为没有遇到名师而感到惋惜。有一天,我在宁波大梅山遇到了土生土长的和尚元信,得知杭州护国寺的和尚惠凯是一位名师。
于是,就有了那一天,那个世间万物都还没来得及醒来的早晨。
佛教讲究“缘分”,不必多说。
从此,护国寺里多了一个日本和尚。
倾听流水,放下浮云。春绿的秋天,寺外的竹林是黄色的,随风起伏。
有一天,竹叶摇曳时,传来一声悠长而空荡的音乐。仔细听,似笛非笛,似笛非笛。声音恬静而不苦涩,空洞而不孤独,有一种超越尘世的洒脱与从容。
他长叹一声,双膝跪地,说道:“妙哉!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美妙的曲子。”
作曲家是门外汉张深。演奏的乐器是一尺八寸长的竹筒(因此得名),演奏的音乐是祖传的许铎。
张深放下尺八,叹了口气。这个故事和这首歌一样长。
在唐玄宗的中老年时期,有一个和尚,他有一个通用的名字和不同的资历。平日里,他说话傲慢,举止朴实。他喜欢唱珍多(一种大钟,古代乐器)的歌,说“头明,头暗,旋风四面来,虚空来斗。”他没有固定的住处。他经常晚上躺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坟墓里,白天走在集市上,时而载歌载舞,时而嚎啕大哭,被世人视为疯和尚。河南俗人张博仰慕溥华周游列国、激励多行的风格,也向往多吟之美。他想学溥华,被溥华拒绝了。无奈之下,喜欢吹笛子的张博,削竹筒,模仿都铎音,只学会了演奏当时流行的都铎音,并将这首歌命名为《虚多》(后称《虚钟》)。
这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首著名的尺八歌。它代代相传。据日本史料记载,这首歌已经流传了十六代。张深是张博的第十六代孙子。他于春游初年进入杭州护国寺,开始随吴门辉修习禅学。
命运是多么奇妙的事情。在张深的故事里,在重复的竹叶声中,我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400年前一个普化和尚从天而降的都铎声音。仿佛在一瞬间他已经决定,他要向张深学习演奏这美妙的声音。
宝玉二年(1254),二月二十七日。
手指算算,感觉在护国寺修行半年,在宋六年。“许多”吹得好,佛法也吹得透彻。他告诉惠凯他打算回到家乡,并感谢他的老师。
六月初,新觉带着张深的弟子浦发、宗恕、国佐和李政乘同一艘船返回日本。后来在九峰山创立了兴国寺,在日本古代禅宗中被称为“邓发派”。
觉新和吴门保持着通信联系。他曾经托人带水晶念珠之类的东西去吴门。信中写道:不是和尚方便记得我在西湖,屡次被拘禁打坐,开了眼界,肝肠寸断,胸中平静。千刀万剐,何足报恩,朝夕西望夕阳国,焚香思慕遥拜...
1259年,觉新又收到了吴门的一封信,还有法衣的礼物和一幅七代禅祖的画像。第二年,吴门辉死了。
在兴国寺,每当想起当年入宋修行禅的时候,就觉得心里会弹一个尺八。据记载兴国寺史实的《九峰玉光》记载,因仰慕佛教高僧狂歌以体现禅宗遗风,觉新在山中修建了普化寺,在禅修时经常与四居士闲暇时弹奏尺八。久而久之,学习者越来越多,成了普化宗的一派。普化派把尺八当作乐器,把演奏本身当作禅修,称为“吹禅”。玩的时候就像打坐,一声传诸佛,破神话,助众生,超越身心,融于万物。
就这样,张深传给觉新的《续多》代代相传。时至今日,尺八已经成为日本广为流传的民族乐器,被广泛应用于民歌、爵士乐、流行音乐等领域。
据说日本尺八的制作要求非常严格,而且是用毛竹的根制成,五年后才能制作。竹筒内壁处理的非常细致,需要刷几次生漆才能使用。鉴于选料苛刻,制作工艺复杂,制作流程长,足八的价格在日本是很贵的。
世间万物最终都被包裹在历史的长河中,面目全非,直至消逝。如果你善待时间,它会给你一个向世界告别的机会。
建于770年前的护国寺,终于在静坐和风雨中蒙上了厚厚的灰尘,直至消失在旧貌中。据清代甘龙杭的记载,“毁于元末,明洪武初重建,清嘉庆年间重建”。
20世纪50年代中期,松木场一带有很多寺庙,在破除封建迷信的大潮中注定要失败。
护国寺最后一任方丈石昌明曾这样描述护国寺最后的样子:从曙光路南侧的大门进入,穿过放生池,依次是天王殿、大雄宝殿、法堂,两侧有两翼。法堂和厢房是两层楼,走廊相连,下雨天来回走也不下雨。
1954省内成立浙江艺术学校。为满足建设需要,护国寺被征用拆迁,但因资金不足,大雄宝殿得以幸存。正殿已经重建并重新使用。和所在的城市一起感受时代的步伐,努力融入其中。
据1955在此工作的葛更生先生介绍,从1955到1957,是文化干部培训班(后更名为省文艺干部学校),省内的文艺骨干、文化馆工作人员、电影放映员都被送到这里培训。
仅存的大雄宝殿几经变脸。先是改成了培训班的食堂。每次吃饭时间都有200多人,每八个人一桌。那里挤满了人,但秩序井然。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为新中国的文化事业做贡献的热情。
65438年至0958年,文艺干部学校转制为五年制浙剧学校。一群十二三岁的孩子,选自全国各地,多为贫苦农民子弟,在这里学习越剧、昆曲、吴剧。此时大雄宝殿被改造成了浴室,东西两侧有几个水泥平台,还安装了水龙头。早上孩子们在这里洗完,开始边洗衣服边练嗓子。有时候,这些犯困的孩子还没来得及洗衣服,到了练习的时间,就把衣服扔在盆里,跑去练习了。
上世纪80年代,主厅被改造成了艺术教室和图书馆。这座曾经是日本尺八音乐发源地的寺庙,毕竟和艺术有一点联系,这也是一种安慰。
1985,艺校改建正厅。北面的破窗换成了格子落地窗,屋顶的阴阳砖缝处加了飞檐。许多名人都毕业于这里,如毛、、、蔡飞鹤、、周迅和董卿。
然而尺八和护国寺的起源,就像一片瓦砾,沉入了时间的长河。
上世纪90年代初,中国多个省市的外事部门都收到过日本胜田市的来信。一位名叫斋藤隆介的72岁老人坚持不懈地问:日本尺八的诞生地——王人国庙在哪里?
历史上出现过很多保家卫国的寺庙。杭州市历史学会会长、时任杭州市民族宗教事务局副局长的赵毅新直观地认为,尺八兴盛于唐宋时期,而杭州是南宋的都城,中日佛教交流较多。这个护国寺应该在杭州。差不多整整一年,他在图书馆查阅各种史料,向每个人请教,互相求证。在一次座谈会上,他得知护国寺最后一任掌门师昌明大师还活着,当即请他带路。
昌明大师已经将近80岁了。他在1954离开寺庙后第一次回到这里。他特意穿了一身新西装,一袭蓝灰色袈裟,胸前挂着长长的念珠,脚步轻盈得像是要去赴上辈子的约会。只是事情变了。他在艺校门口犹豫了很久,才想起来寺庙应该在左边。然后左转,穿过教学楼之间的一条小路,顺着记忆的牵引,最后来到一座熟悉又陌生的建筑——幸存堂,宽度11米,深度12米。二十四根高大的柱子撑起了梁式屋架,墙面已经斑驳,油漆已经剥落,青灰色的瓦顶布满了岁月的灰尘。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从门前两棵大树的叶子里照射出来。透过两扇破碎的玻璃窗,可以看到散落着学生们没有完成的雕塑和绘画。
再次站在这里,时间已经飞逝了将近40年。不可思议,昌明大师忍不住摸着窗户叹气。破旧的水泥地面已经出现了多处裂缝,杂草从裂缝中顽强生长,在他的脚踝处摇曳。
后来宋史专家林正秋证实,该庙的地理位置与历史记载相符。
1992春节之际,下起了大雪,齐藤先生专程赶到杭州。他虔诚地跪在大殿前的雪地上,慢慢地拿出一把旧的闪亮的摇摇欲坠的尺八,在古老的寺庙里演奏了一首又一首歌曲...
雪花漫天飞舞,音乐如禅乐般静谧悠远。
1997.兴国寺和歌山九峰山。
在法堂中间,有一幅巨大的心像。法堂后面是供佛教徒打坐的禅堂。穿过禅堂,沿着阶梯式长廊,就是最令人敬佩的地方:开山堂。在最高处,有一尊木雕雕像,献给寺庙的创始人。是87岁的工匠做的(1286)。它和真人一样大,现在是日本的国家文物。700多年来,每天早上,兴国寺的和尚都会在雕像前放上三碗。一碗装着水和暖毛巾给祖宗洗脸,另外两碗只是早餐,一碗粥,一碗馒头。
这天早上,阳光和煦,现任住持山川宗宣正在清理兴国寺收藏的文物。他想把这位前大师的木雕雕像搬到专门的房间里供奉,却在雕像的左脸发现了几处不易察觉的蛛丝痕迹。他请来文物专家检查,发现有一个小空洞,于是决定大修。大修时意外发现,坐像肚子里有很多南宋前师带来的经典!
就像山川河流感动了我们祖先的雕像一样,它们也不知何故触动了中国杭州一位名叫孙艺程的二胡演奏家的心弦。他刚刚从笛子大师赵松庭那里听到斋藤先生在护国寺前的雪地里吹奏尺八的感人故事,便下定决心要弄清尺八和护国寺的来历。
历史之所以能被传承或还原,是因为对真理认真执着的人。
孙艺程一次又一次地去了艺术学校。他想知道:700多年前,这里发生了什么,护国寺,尺八,日本人,南宋人?
他查阅了大量史料。虽然国内资料中有护国寺的记载,但没有日本僧人的记载。杭州的宋史专家林正秋告诉他,因为中国历史上一直有中华文化至上的思想,日本人来学习就会学得很好,没必要记录下来。
所以他改变了主意。在我国佛教专家杨先生的指导下,他在杭州图书馆找到了村上撰写的《日本佛教大纲》,里面详细描述了新觉心在护国寺学佛时,向张吹尺八。后来他看到记载兴国寺史实的《九峰玉光》这本书,才知道当时的日本僧人对宋代的禅修非常虔诚,每天都写“旅行日记”,记录自己每天的行踪、时间、地点、遇到的人等。,回国后被后人保存下来。
1998年撰写并发表研究资料。远在日本的宗宣方丈得知后,两次到杭州实地考察,并决定次年率团到杭州寻根认祖。
1999 165438+10月26日上午,小雨。在省艺校,一直作为美术教室使用的寺庙,前门挂着“邓发石国700周年”的横幅,室内收拾得干干净净,桌上挂着觉新和惠凯的画像,供鲜花和水果。
玄宗带领48名寻根成员身着袈裟,曲曲折折,吹奏尺八,缓步走向尺八的祖屋,然后在觉新和惠凯的遗像前跪拜良久。
日本尺八终于在这里认祖归宗了。
然而却没能逃脱结局的命运。
2002年夏天,在一所艺术学校工作了近四十年的葛更生先生路过曙光路,看到自己曾经工作过的教学楼屋顶正在被拆除。他进去拍了最后一张护国寺的照片。
几个月后,孙艺程先生得知艺术学校搬到了滨江,那里将建一所省级老年大学,他急忙赶到那里。不料,护国寺大雄宝殿倒在铲平的工程车下,一片废墟。
当时的考古文保专家毛先生在一定程度上重视了保护护国寺的建议,有关部门作出了搬迁的决定。地址定在小百花越剧团后面,和省老年大学一墙之隔。那些被拆除的材料被堆放在花小白基础设施的露天场所。
孙艺程多次致函有关部门,呼吁尽快重建护国寺,但重建日期遥遥无期。
2005年,杭州对多条主干道进行了综合整治,其中包括一个“恢复历史片段”的项目,在改造道路的同时,将沿途的历史人物和典故用有形的方式表现出来。得益于此,南宋时期与日本流行音乐交流的场所——护国王王人寺,以曙光路上一块石碑的形式重新进入人们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