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张朗读《丑陋的父亲》全文。

在我的童年，父亲是我只能仰望的大山，是我心目中不屈不挠的英雄。

我爸爸上学不到两个月，但他认识很多单词。我父亲熟读《三国演义》、《水浒传》、《岳说》、《唐硕》，他不仅能逐字逐句地讲述《隆中对》、《儒林外史》、《三英战吕布》、《沸酒论英雄》，而且还能准确无误？三十六天七十二魔？岳武穆的账户呢？四枪八锤？外号和名字，甚至私下质疑？隋唐第二英雄？应该是裴元庆用银锤让梅花发光，而不是宇文承斗用凤凰翅膀镀金。他的学识深不可测，博大精深，让我止步于山顶。

在炎热的夜晚，停电是正常的。农村根本睡不着。户外？乘凉？这是最好的疏散。父亲，一把竹椅，一把蒲扇，一壶粗茶，在我家院子里的大槐树下讲《三国》。他身边经常围着虔诚的听众，甚至邻村的三国迷也赤脚走十几里路来听讲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父亲的《三国志》讲了很多遍，大槐树下的观众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有上升的趋势。我的妈妈，有着很好的持家风格，在她爸爸讲课的时候，试图向听众推销一些瓜子、汽水、冰棍、凉茶、西瓜等补贴，但是她爸爸大怒，制止了她，这一度让我正确的认识到，我不知道生活的艰难。不要让几分钱玷污了你的知识。我父亲很敬畏。

父亲说起三国的时候，一脸的得意。尤其是谈论它的时候？如果丈夫是小人之士，只从事雕虫小技，专攻书法，为青春做点贡献，卑微贫穷；他的作品虽然有几千字，但胸中真的没有英雄。他野心勃勃，肚子里有个好计划，有机会隐藏宇宙。他也是当今世界的英雄，但他使的是君主和耳朵。那时候他所有的手势都是那么的浪漫奔放，我热血沸腾。我有时会产生幻觉:我突然把父亲等同于诸葛亮、刘备、曹操这样牛逼的人物，我很庆幸有这样的父亲。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长大后继承父亲？三宝？竹椅、蒲扇、茶壶也能传三国，槐树下有一个干渴的观众，将是世间最美好最荣耀的事。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是全村第一？出海？做生意的父亲赚了一点钱，盖了村里第一栋三层楼，那是父亲一生中最出彩的时刻。我在盖楼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世纪的老槐树被砍了。我试图阻止他们，但我什么也不敢说。从那以后，我童年的很多记忆也被砍掉了。

老槐树被砍倒后，父亲不再喝茶，开始喝酒。我渐渐感受到了父亲的膨胀。父亲喝了不到半杯白酒就脸红了。听说李白？一百首关于斗酒的诗？之后就开始贪杯里的东西；我父亲不喜欢红辣椒，所以他了解了毛泽东。不吃辣椒就没有革命？之后就开始拼命吃辣椒；我父亲一开始不抽烟。我从一本地摊杂志上看到邓小平对香烟上瘾，所以他开始学习吸烟。抽烟喝酒吃辣椒只是个人喜好，是很平常的事情。父亲坚持把这些生活习惯提升到自己根本达不到的高度，一定要把自己和那些文学巨匠、伟人联系在一起。在他自以为是的观念里，似乎那些不抽烟不喝酒，不吃辣椒的村民都是低人一等。

父亲常常不自觉地表现出这样一种荒谬的情绪，在他还是村里首富的时候，村民们可以容忍或者继续敷衍他。遗憾的是，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不断吹响，我父亲这位优秀的农民企业家的生意越来越差，直到欠下村里最大的一笔债。

父亲抽着烟，喝着村里最好的酒，但显然和以前不一样了。客人总是满的，但杯子里的酒不是空的？那种盛况，来听我父亲《隆中对》《论烹酒英雄》的乡亲们见的越来越少了。一天晚上，我去冰夷的同桌家问作业，听到冰夷的父亲易老三一边拍桌子一边向谁诉苦。张正超是什么样的英雄？他竟敢拿自己与刘玄德和诸葛孔明相比！他有什么能力说《隆中对》？他欠我500元，一年多没还。我还是赶紧给自己想个对策吧！？易老三曾经是父亲最忠实的倾听者。他煞费苦心地在一棵大槐树下为父亲端茶，摇扇驱蚊。我清楚地记得，易老三有一次生日，邀请我和他爸爸一起去。三杯酒下肚，他站在长凳上，激动地发表了一番讲话？今天，张峥的父亲过来了，这相当于我们县县长的到来。郑爸爸讲的《三国志》，邓主席都能听到，但他老人家还不如我们这些普通人。让我们热烈欢迎郑爸爸参加《沸酒英雄传》，好吗？此言犹在耳，但往事不可谏。今天不是昨天。易老对他父亲的背叛让我非常生气，我再也没有接近冰夷的家人。

六年级的时候，我以乡第二，县第四的成绩考上了村中学？实验班？小男孩开始长高了，但家里的情况并没有好转。我第一次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不能进入一个家庭？。那是一个冬天的傍晚，我兴高采烈地回家，书包里紧紧攥着学校作文大赛一等奖的巨大荣誉，却看到围墙的铁门上贴着一个大大的白色？封印？话，我的心猛地一沉，立刻想起黑白电视机里的两个严重罪犯林冲和宋武。母亲和妹妹瘫坐在铁门前的石墩上，神情阴郁，沉默不语。他们被以易老三为首的兴高采烈的观众围在左右第三圈。我小心翼翼地从书包里把奖状拿出来给妈妈看，或者故意让身边的人看，妈妈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我瘦弱的身体还是无力对抗这个冰冷的世界，这是我当时唯一能贡献的力量。

我不知道我已经等了多少个世纪，但黑夜渐渐来临了。硝烟中，父亲骑着凤凰自行车终于大摇大摆地回来了。他二话没说把车停下，径直走向铁门，把封条撕得粉碎。母亲焦急地说，这是法院贴的封条，我不会抓你枪毙你吧？父亲漫不经心地说，放你妈的心。我和执行局周院长是老相识了。他们今天来就是走走过场，就是他派人告诉我下午不要在家。我和妹妹冲进院子，好不解恨地撕掉前后门。十字印章？把他们踩在脚下然后碾成一团践踏法律的感觉真好。那一刻，我也没多想，父亲的形象，已经萎靡了很久，突然又变得伟大了。他又成了我心目中的山和英雄。然而，父亲高大的印象并没有持续多久，这也是我对父亲英雄形象的最后记忆。

初中那几年，忙于还债的父亲几乎没有关心过我，我高兴得成绩自然每况愈下。我爸三年级开学没跟我说就去上学了，把他从云南出差时舍不得抽的几朵云和红塔山送给了我的班主任和我科目最重的英语老师。我当时很无聊，但是辛苦的园丁怎么会在那段时间突然对我很友好呢？

我中考前夕，新官上任的赵亭长亲自带队抓我父亲。虽然父亲还是没有被抓个正着，但家里的一台缝纫机、一台电视机、一台电风扇，这些母亲当年最贵的嫁妆，都被大人物搬走了。我妈坐在台阶上不停的打自己，让我很激动，一夜无眠。我在中考考场上千里失败，仅以多一分勉强坐上了普通高中的末班车。被我打败多年的冰夷考上了一个省重点。那天，冰夷家大摆宴席，邀请县剧团来唱古画戏，他父亲在家里喝了许多闷酒，然后去道喜。易老老远跑来抽烟，被父亲打倒在地。父亲大怒，说:你家有本事把考试重点省下来，唱个花鼓戏，你要抽傅芙蓉王，你要抽什么狗屁都白抽。父亲和易老三大吵了一架，最后不光彩的带着多处伤回家。我感到内疚，找了几块棉布给父亲包扎伤口。当他举手时，他会打我。一旁的母亲眼疾手快，哭着把我父亲推开，拼命和他打起来。那时候我好像已经明白，父亲的伤根本不在身上，而是在心里。

高二的时候，日子不好过的父亲终于转运了，做了一单生意，基本还清了多年前欠下的债。无债一身轻的父亲决定晋级？退休了？。来我家参观的人数逐渐增多。父亲的《隆中对》和《料酒英雄》符合天时地利人和，依然聚集了不少听众。我冷眼旁观，已经换了心情。

我那游手好闲的父亲并不闲着。他认为自己是一个村民？外面？。无论是公公跟媳妇吵架，还是留守孙子不听奶奶的话，都要照顾的细致入微。这个村子里必须有人负责主持正义，直到有一天，他一路狂奔去教训一对新婚夫妇，被双方握着的锅铲和菜刀有意无意弄伤，这才似乎醒悟过来。我妈妈以为我爸爸从此会改掉爱管闲事的坏习惯。我爸真的停了几天，才几杯猫尿，很快又跌回老毛病，顽固地挑衅一个村官或者法官。后来不知道他闹了多少笑话和尴尬。我妈再三劝他虚荣，只好让他下雨的时候勇敢一点。

高三那年，我没能考上大学。父亲说我18岁了，可以不管我，让我去学个木匠或者油漆工，跟村外发了财的吴刚去广东打工。吴刚比我大三岁。和我成为同学用了三年时间。他的成绩从来没有突破过班级倒数排名的前三名。吴刚父亲去世的时候还紧紧握着我的手。信任一个孤儿的分量？我被反复叮嘱，这个村的早慧小神童以后要多多照顾吴刚。命运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我怎么能和吴刚反而相安无事呢？我妈和我爸吵了一架，卖了十几只家里快饿死的小猪，坚持要我去补习班复读。一向固执己见、刚愎自用的父亲这次也没有阻止我。

第二年高考的前一天晚上，在学校食堂吃完饭回到宿舍。我的室友西玛·舒淇递给我几张10元的钞票，说是一个穿着布鞋戴着草帽的陌生人刚刚给他的。他没有说他是谁，只告诉我这两天买点好吃的，还说我知道他是谁。我数一个* * *是九个皱巴巴的？大团结？我连一百块钱都没凑齐，眼泪一下子就涌上了眼眶:既然父亲光荣？退休了？此后，他没有任何经济收入。每次抽一包烟，喝一壶酒，他都要在母亲的允许下，勤俭节约，生命异常短暂。我不知道他攒了这么大一笔钱，用了多久才在这一天送到我手里。

那一年我终于考上了当地的大学，父亲额头上的刀痕开始舒展了很多。大学图书馆里有很多书，当代大学生花很多时间看闲书。以前在村里很难读懂的《说唐》《说岳》全集，在这里都能轻易找到。父亲曾经神秘的论坛，在我的脑海里已经不再新鲜和向往。

大一暑假回家，爸爸想和我下棋。在百无聊赖的大学宿舍玩了一晚上的梅花和橘子的秘密，熟练掌握？直枪破车？然后呢。用枪打碎一辆直车？我的棋艺各种变化大大增加了，我和那个让父亲给我车和马的人不一样了。在连续输给我三盘后，懵懵懂懂的父亲说我送他一匹马，父亲生气地哼了一声，却没有停下来；连输三盘后开始备用，后来又连输两盘；父亲的额头和脖子同时开始冒汗。当他试图通过自己倒杯子来隐藏什么的时候，他用了无数次的杯子都没有拿稳。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易老三家的粮食酒洒了一地。当父亲趁机刷桌子上的象棋，弯腰捡起陶瓷碎片的时候，他那摇摇晃晃的身体和花白的头发让我幼小的心灵抽搐了一下，我不由自主地上升到了对这个家的使命和责任。

在大学，我集资办了学生餐厅和录像厅，成立了导师中心，开设了围棋和象棋培训班，给全国各地的报刊写文章。我忙得连谈一场恋爱的时间都没有。在我苦苦筹集大三学费的时候，父亲找到了我租住在校外的简陋住所。他说他要去上海和澳大利亚的一个国际财团做一笔大生意。他曾纠集了几个当年下海做生意的朋友，随后他正式回到家乡。他给我看了白纸黑字的英文合同，看起来是这么回事，但他自己连来回上海的路费都不够。听说今年暑假赚了很多钱问我有多少，让我先借给他，然后很快翻倍还给我。当我还在犹豫的时候，父亲用坚定的眼神告诉我，哪怕是一包烟一瓶酒，他也绝不想去找他妈？拜托了。他说这些年他过得太不像个男人了。是他吗？人生最后一搏？。所以哪里还能再犹豫？

天真的农民企业家被澳大利亚国际集团的董事长和总经理们哄得团团转。父亲终于知道了这是一个诈骗团伙，但是当他从梦中醒来，却找不到任何有利的证据，也没有任何能力去惩罚那些衣冠楚楚的坏人。这件事更严重的后果是，为了攒够学费，我铤而走险，和几个混混在学校周边的大街上行骗，很容易被赌徒发现，差点丢了一根手指。赌客们勒令我写一张2000元的欠条，让我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回学校。我没交学费，缺了那么多课，连大学毕业证都没拿到。据说我父亲对此感到有些内疚，但他从未对我提起过一个字。

刚进入社会一两年的时候，没有大专文凭，没有工作经验，很尴尬。前途一片空白，没有出路的年轻人无比痛苦。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太大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我爸我妈在老家吵架越来越多，我爸喝醉了在村里出事越来越多。直到我调整了心态，克制了年轻人一般的野心要大，要卑微，从零开始忍受无尽的孤独。通过不懈的努力和坚持，我克服了一个又一个常人无法想象的困难，终于出了几本书，做了几件事，赚了一点名声，不再为温饱而苦恼。？从远处说话，不借秋风？父亲不时在电话里开心地透露，自己在村里的地位明显提高了，村里的年轻人都很尊敬他，老人有大事小事都会主动找他商量，日子过得越来越滋润。

有一段时间，父亲非常关心我的终身大事，说我的小学同学、吴刚、江都去上学了，唯独我还是一个人。如果我在外面找不到妻子，他会去河对岸的杨林村为我找一个。杨林斋是拒绝入籍的外地移民。据说如果我们那里不太懂，村里那些找不到老婆的大龄男光棍最后都会去杨林寨求助？裸体？。更何况杨林寨的姑娘们，被村里人歧视，回到家却温柔有礼，节俭度日，贤惠至极。她们不仅可以管理家务，还可以生孩子，这也是一条出路。我在电话里没好气地跟他说，我的事你不要管，以后你去杨林寨给我找媳妇。小心我春节不回家。我爸很了解我的脾气和固执，说的也挺对，从那以后就没催过婚。

这些年来，我一直对自己要求很高，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每次假期回老家，总是在火球里来去匆匆。父亲有时候找个机会跟我说点什么，我总是被一些亲戚邻居同学拉着去玩多米诺骨牌，打扑克，打麻将。三年前的中秋节，我和父亲终于有了第一次深入的交流。我问他平日在家做什么。他说他无事可做。他说他想下棋，但是村里的人都在买马打麻将，根本没有棋手。他想读书，但是他没有书读。我不禁为之动容。我敏锐地意识到，这不是一个父亲的问题，而是反映了当下的农村？空巢老人？一般精神空虚。于是决定给村里的老年活动中心捐些书，赞助一本？农民象棋锦标赛？这一切都是我后来开始的？农村文化月？多重主题活动的重要内容之一。还有我父亲什么时候作为村里的四个代表之一去参加镇上40多个村的活动？农夫棋王大赛？当时在现场看到很多自信满满，杀气腾腾的年轻人。不服老？事实上，他以一种丑陋的方式放弃了彩票，成为了一个可耻的逃兵。这种临阵脱逃的行为，一度让我的小侄子和外甥，他的小孙子和外孙们看不起他。

今年端午节前十多天，父亲兴奋地给我打电话，说他已经为村里要举行的龙舟赛写好了对联。他想读给我听，让我给点建议。我忙着抓一个看似很重要的东西，却没时间听他的对联。完成工作后的那个晚上，我辗转反侧，没有睡好。

昨天是端午节，晚上爸爸又给我打电话，说他写的关于龙舟赛的对联在村里很受好评。镇上36艘龙舟参赛，村里的红色龙舟胜出，燃放了大量的烟花爆竹。场面壮观而热闹。再过几天，我就要唱三天三夜的花鼓戏了，县里有好几个有名的演员。可惜没时间回去看。我父亲现在似乎对我很放心。他不唠叨我别的，也不催婚。他只是告诉我在外面要注意健康和安全。孔子？父母只担心自己的病？，看来我也是？孝顺？是的。

它是今天从美国进口的？父亲节？一个我不认识的节日。我听着循环播放的《父亲》，默念着远方那个我不再仰望的名字。我回想起这三十年来的许多往事，不禁泪流满面。我会为这个脾气古怪，问题多多的糟老头感到高兴和骄傲，发誓要带给他更大的快乐和骄傲。我会是他此生可以依靠的山，是他心目中的大英雄。